心里一沉,花月微慌。
这人神态慵懒,像是在与她话家常一般,压根看不出来在想什么。他在周和朔面前分明只说记得脸,可眼下看来,竟是认识常归的。
“哑巴了?”他挑眉,“要送去殿下跟前,才说得来话?”
“不是。”花月飞快地摇头,挣扎片刻,一狠心一咬牙,闭眼道,“实不相瞒,奴婢早先伺候过常大人。”
李景允一顿,墨眸半眯:“怎么个伺候法儿?”
“就是端茶送水。”她道,“奴婢因此经常出入东宫,故而与沈大人也算熟悉,这才有了先前沈大人那几句话。”
神色微动,李景允捏了扇子,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:“梁朝的人——那观山一乱之后,你主子都逃了,你怎么还在宫里?”
伸手掐了一把自个儿大腿,花月的神情顿时凄楚:“主子遁逃,也不曾带上奴婢,奴婢一介宫女,也没别的营生,就继续在宫里伺候,后来宫人调度,奴婢就来了将军府。”
好像也说得通,李景允点头:“那今日是怎么回事?”
沉沉地叹了口气,花月满眼唏嘘,摇头道:“常大人对大皇子极为忠诚,大皇子死于太子殿下手里,他自然是要来复仇的。他不知如何得知奴婢也在此处,便来要奴婢协他刺杀东宫,奴婢不肯,便被他追杀。”
“之后的事,公子也就知道了。”
眼下泛了一层浅泪,眉弯也像是被愁苦压垮,她抬眼看他,无辜又委屈:“奴婢虽是梁朝人,却没做任何伤害公子之事,还请公子明鉴。”
车轮在石头路上碾得吱呀作响,车厢轻晃,将她这弱不禁风的身板晃得更加虚软,她手撑着座沿,贝齿轻咬,泪光潋滟,真真是我见犹怜。
如果当日没在栖凤楼见过她这副模样,他定然是要心软。
李景允轻笑,折扇朝手腕的方向一收,伸出指尖碰了碰她发红的耳垂。
“殷掌事厉害啊,深知过刚易折、过慧易夭,朝人示起弱来驾轻就熟。”轻叹一口气,他凑近她些,指腹从耳垂划到她的下颔,微微往上一挑,“可你是个什么性子,爷还能不清楚?”
蒙得过一无所知的周和朔,还能骗得了朝夕相处的公子爷?
花月一僵,脸上闪过一瞬的懊恼,接着神态就慢慢恢复了清冷,柳眉回直,嘴角也重新平成一条线。
李景允左右看了看,满意地点头:“还是这样顺眼。”
“奴婢没撒谎。”她淡声道,“公子若愿意去查,宫里也许还能有奴婢的籍贯和名碟。”
李景允哼笑:“爷查那个做什么,爷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个隐患,留在将军府,会不会祸害爷的家人。”
这回答有些令她意外,花月不由地看他一眼,然后摇头:“不会,奴婢无论如何也不会做伤害夫人之事。”
李景允无奈地睨她一眼:“就那么喜欢夫人?”
“是。”回答这个,花月耳垂不红了,挺直了腰杆道,“夫人是世上最好的人。”
朝着车顶翻了个白眼,李景允闷声道:“就算你这么说,爷也还是不放心,与其留个祸害在身边,不如早些除了,也免夜长梦多。”
脸色一白,花月抬眼看他,想从他脸上看见两分玩笑之意。可是没有,他说得很正经,墨色的眼眸里满是思量,像是在想如何除她才能不留痕迹。
“……公子。”她皱眉,“留着奴婢,怎么也比卖了有用。”
“哦?”李景允不以为然,“你除了在爷跟前添堵,还能有什么用?”
“遇见险境,奴婢愿意分您半条命。”她握紧了手,眼神灼灼,“如同今日一般。”
“今日?”食指抚过唇瓣,他哼笑,“你倒是真敢说,不是应了夫人的吩咐,要撮合爷与那韩家小姐的婚事?趁人之危、趁火打劫,殷掌事这算不算监守自盗?”
“回公子,情况紧急、情非得已,不算。”她眼里毫无愧色,说得正气凛然。
李景允褪了笑意。
他平静地看着她,良久,一字一顿地重复:“情非得已。”
面前这人移开了目光,白皙的脖颈上拧出一根筋来。
他打量片刻,轻声问:“时至今日,若再有鸳鸯佩让爷拿去送给韩霜,你还会系在爷腰上?”
“会。”她毫不犹豫地点头。
眼里的光骤然黯淡,李景允抬着下巴睨着她,半晌之后,嗤笑出声:“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奴才啊。”
“多谢公子夸奖。”花月朝他行礼,双手交叠在腹前,头磕下去,几近膝盖,“奴婢绝不会背叛主子。”
车厢里安静下来,有些发闷,花月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纹路走了会儿神,然后开口问:“奴婢可以退下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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