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沌是唯一能看到夜空的地方,而且并不是夜里面那种纯黑的天空,那像一个巨大的漩涡,黑得让人的神识都差点被卷入其中搅得粉碎;混沌的夜空带有星辰,带有点点光亮。
十年以来,数十次雾散之时,唐易登上山顶,总会眺望这些星辰,看得多了,唐易慢慢觉得这些星辰似乎相距越来越近了,自己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种变化,自然地以为等星辰降临人世之时,便是他们突破禁制回到故乡之时。只是这一年来,唐易发现星辰不再逼近,思索很久后,他才发现,原来是自己没有长高过了。现在想来真是幼稚。
把胡思乱想甩出脑袋,唐易向下看去,弱水上的光幕像一只金色的罩子,罩住了群山里的浓稠白雾,隔着弱水,唐易远远看到临近弱水的土地上坐落着几座木屋,风一吹便摇摇欲坠,显然是很久未经过修缮,导致破损异常。唐易面色如铁,因为其中一个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家。
唐易目光在房屋上停留片刻,知道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。他又向两侧看去,整个弱水上无风无浪,水面平整无比,没有一件物体可以在水上飘荡。弱水之所以叫弱水,就是因为它无法承载任何事物,只有光线得以在水面上停留。而混沌猎户渡水,便都是从水底泅游而过。
弱水延伸至目光最远处,中间仍然没有任何间断。看来并没有可乘之机,最终唐易只得放弃找寻,黑暗难掩其眼中的失望之色。他只能往昼的远处张望,看到了在老房子的前面,有几个道士在蒲团上打坐。
唐易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,曾经有人想要通过这几人靠近弱水,他们身上便会光芒大盛,一道光墙出现,将来人推开,最后那人只能悻悻而归。好在他们也从不出手伤人,只是不知道这能力是如何得到的。当时唐易进入混沌之前,还从未听说世上有如此异人存在。
但唐易不敢轻易与之接触,他们对待昼中的人类尚还温和,谁又能知道面对自己这个自混沌中来的人,他们会不会直接痛下杀手。与野兽打交道久了,唐易自然也懂得一些人类世界的准则。
看来又是和上次一样,没有什么收获了。唐易叹了口气,正打算不再久留,原路返回时,一阵细微的马的嘶鸣声传来,引得唐易心神一动,又重新爬在十石块上窥视起来,任雪团滚进了衣领,他依然面色不变。
只见那道上远远来了一队人,每个人身后都背着一袋东西,那些人一齐拥簇着一辆马车。他们把几张符纸贴在打坐之人的身前光墙上,墙体自动现出一道容一个人通过的豁口。于是那队人便排起队,一个个地走进来为首之人,递上一纸卷轴,待得那些道士点头后,方才旁经道士向弱水走来。
马车里的人也下车了,这人遮着层面纱,看不清容貌,想来应该是一位少女。待得所有人都进入墙体后,豁口顿时荡然无存,道士确认完毕,便回到蒲团上去,重新闭上眼,一副不理世事的样子。
于是这些人逼近了弱水,其中一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,将一把短剑投入弱水,其上一段光幕消失不见,弱水之上有了粼粼细浪,此时众人便将身后包囊里的东西抽出,组合在一起,拼成了一艘小船,两个人先行站上去,确认无误后,便向身后的人点点头,摇着船桨,慢慢荡进混沌的浓雾之中。
唐易看到这里,难以按耐心中的狂喜之情,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着他,世上是有办法渡过这弱水,抵达昼的世界的。等看到所有人都渡河之后,唐易飞奔下山,沿着来时的道路,避开所有野兽,返回了山脚的房屋内。
跪在地上向双亲牌位行了大礼,唐易冷静下来,重新思考起这一切。显然这些人是十年之内第一批进入混沌的人类,甘冒如此大的风险进入未知,想来这混沌之中一定有什么秘密,是他们千方百计一定要得到的。只是自己在此地生活了这么久,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在。若是为了妖兽,那少女自然没有一起来的道理,况且她看上去身份地位不凡,周围的人说不定都是她的随从。
想到这里,唐易大感头疼起来,倘若对方只有两三人,自己有把握悄悄杀人夺宝,离开这个鬼地方;然而对方人数不下十人,况且个个看起来训练有素,实在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。那船只也是所有人所携带的一部分拼组起来的,单单杀死对方一两人自然也行不通。
唐易随即想到一种可能,十年无人入混沌,当年的混沌猎户一夜之间死伤殆尽。这些人没有地图,怎么知道将去往哪个具体位置?说不定其中有人有定位的能力,既然他们是来寻宝的,那自己可不可以确定他们行走的方向,在他们之前先一步找到所寻之物,然后或要挟或交易,让他们带自己离开这个地方。
所思及此,唐易又兴奋起来,似乎这个办法确实可行。
话不多说,唐易收拾好了一切,又向牌位拜了三拜,卷起双亲生时所穿的衣物,收在自己兽皮缝制的包囊中,携带长刀和木弓,关好门窗,向远处踏足过去了。
这些人很明显没有进入山林的经验,一路上所留痕迹不少。唐易十分轻易就找到了他们的踪迹,只是他又有些担心起来,混沌中的野兽都是灵智半开,很容易便会追踪而来。唐易无法,只得在追踪过程中,对遗留痕迹稍加掩盖。万一这群人被野兽袭击,缺失了某些部件,无法造那小船,那自己可是后悔都来不及。
行走半日,唐易终于确定了这些人的行进方向。于是废话不多说,他绕了一个圈子,越过这伙人,独自向混沌深处走去。
常年生活在混沌之中,唐易自然比这群没有经验的人走得快上许多。只是他同时要确定途中有没有什么珍奇异宝,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反而还要停下来掘地查找,然后掩盖痕迹成野兽所为,速度也提升不了太多,只是比后面的人快上一分而已。
以有心算无心之下,唐易一边往前赶,一边关注着后面队伍的动向,他注意到始终那些人中有一位老者站在那位少女身边,发须皆白,但走在深山老林之中如履平地,其余人对他也有一分敬畏之心。唐易自然知道,这位老者应该同样身份不凡。只是没见过他显露出什么本事,只能郁闷地赌自己不会一个照面便被他制服。
只要让唐易有遁走的机会,那么接下来在这混沌中将再无人能寻到自己,只是这样一来,自己自然也丧失了出去的机会。
所以不到万不得已,唐易不会选这条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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