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镜的神情呆板机械,竟像是只会说这句话。采墨不由无语。
良久,采墨叹一口气:“我家公子这次是否会死我不知道,但你要再继续这样,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——过来,我给你点儿好东西吃。”
他哄孩子似的拉过陆镜,打开长公子惯常盛药的错金匣子,从个白瓷小瓶里倒了一小勺药液,凑到陆镜面前。
“喝吧。喝了这个,你的噩梦就醒来了。”
陆镜乖顺地张嘴,采墨一气儿把药液倒进他口里。如同一块冰从咽喉滑入胃袋,陆镜不由便打起了哆嗦。丝丝寒气开始从每一个毛孔直往外冒,他一连打了五六七八个喷嚏,才渐渐清醒过来。
“采墨?”
陆镜的牙齿抖得咯咯响:“是外面下雪了么?”
流云郡不轻易下雪,它的雪常落于晚冬,眼下还不到降雪的季节。采墨摇头,端过来一杯热水让陆镜一气喝了,陆镜这才感觉冻僵的全身逐渐恢复了知觉。
“怎么回事?”
眼前是熟悉的流云侯府。他依稀记得自己跟随御灵鸟儿追查到白鹤居士住所,在毁掉一只附灵傀儡后,之后的经历便如坠一团迷雾。捏捏眉心,陆镜觉头痛欲裂:“我是喝了很多酒?”
“没有。但也差不离。”采墨叹气:“还记得你那时夜入寒潭,脱身后就闯入侯府发癔症么?相同的幻境法术,你应是又中了一次。”
“……”
这话让陆镜茫然,他苦苦思索究竟发生了何事。终于点滴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汇集,脖颈处的伤痕也火辣辣痛起来。陆镜神色剧变:“子扬!?”
他扑到薛南羽榻前,脚步仍有些虚浮。长公子安静地躺在榻上,长发散乱,面色苍白。陆镜伸出手去切他脉搏,五指竟有些哆嗦。还好,指下的脉动仍在,薛南羽还是活着的。
白鹤居士的幻境是如此厉害,一下精确抓住了两人内心最惧怕和最关切的点——
唯恐失去子扬,这是他陆镜最惧怕的。
时刻心怀流云郡,这是子扬哪怕知悉星象也要从上霄峰赶回的。
他们被各自的梦魇心魔束缚,双双陷入、无法挣脱,陆镜又一次想起了薛南羽持簪逼问的癫狂。
子扬……
陆镜抱着薛南羽,一颗心怦怦直跳。他只觉现在的处境极难,哪怕行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。子扬曾问他梦中之事,他拒绝回答,告诉他一切罪孽由自己来担。可如今,心中猛虎终于不受束缚地破笼而出了。
将脸贴着子扬的额,许久,陆镜才哑着声音说。
“墨小郎君,烦劳你,先取公子的药来。”
药取来了,他喂着薛南羽服下去,双手交叠护于他的心口,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灵气,以一种近乎虔敬的心绪等他醒来。很多种念头明明灭灭,他仿佛又一次穿过了故事海。
薛南羽这一次昏迷的时间很长,长久得陆镜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建木苞室里了。终于薛南羽醒来了。他微微动了动眼睫,立即感觉到有人在身边挨近。那人一手握住他的手指,另一手轻轻抚着他的眼角,微微颤抖地唤着。
“子扬?”
长公子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,立即觉得身子被人拥住了。陆镜抱起他,小心翼翼吻他的眉眼,万般珍惜地以脸颊轻蹭他的侧颜,问他要不要一些水喝。
“嗯……”薛南羽只觉嗓子焦渴,迷迷糊糊问:“这是哪里,出了何事?”
他明白自己似乎是又犯病了,子岸像平常一样小心地照顾他。陆镜扶起他贴在自己胸口,慢慢地给他些水喝。看他神情逐渐清醒过来,陆镜这才切着他的脉搏,对他轻柔地说道。
“咱们一块去追捕白鹤居士了。我进入了那个院落,你在外头等着。白鹤居士在院中布下了幻阵与附灵傀儡,我把附灵傀儡击破后,它身子里一团白雾涌出来,随后我们就都被幻术所迷进入了梦境……你想起来了么?”
“梦境?”薛南羽苦苦思索,终于回忆起来,不由自主的一个颤抖:“我想起来了……我用利器逼着你……子岸,你,你还好么?”
他觉心中锐痛,哆嗦着开始咳嗽。陆镜双手交叠护在他胸前,温暖充沛的内息让他感觉没那么疼了。他回答他。
“我很好,没什么事儿,真的。”看子扬不信,陆镜扶起他的手,让他触碰自己颈上伤痕:“只是些微的皮外伤,你的簪子也远达不到锋锐的程度——嗯,之后你问了我一些问题,你还记得么?”
“我问了,我问了……”薛南羽的面色突然变得惨白:“我问你宁国为什么背信弃义攻进了流云,问你为什么我会在这里……还问你流云城不是已经被毁了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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